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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和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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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然以為自己在做夢,早就已經麻木了感覺和視聽,突然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哞哞乖…”,這個聲音纖細飄渺帶著溫溫柔柔的質感和整個世界都似乎不協調,仿佛來自天外,傳出來就被黑暗吞噬,只被他的耳朵接收了一星半點,就讓他覺得似乎有了點暖意。

逆著雪光他看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火柴點燃後,映出她只露出眼睛的臉,本就矮小的身影拱著更顯得小小的一團,暗淡的火光下,她的眸子顯得那麽黑那麽亮,透著小心翼翼,像是剛出生的小獸一般。他以為他做了一個荒誕的夢,或許是冷久了吧,產生了莫須有的幻覺,那個小丫頭,怎麽可能來這裏呢?他現在的名聲壞的很,家裏出了事兒,自己又被萬般的抹黑,人人避之惟恐不及,那樣膽小只會縮著哭的小人怎麽會來這裏呢?這裏這麽的冷,沒有絲毫希望,如同地獄一般!

他閉上了眼不看,不聽,為自己這個荒誕的夢感到可笑,什麽時候他也變的這麽脆弱需要做夢來取暖了呢?

耳邊到底還是響起了茅草被踩的細微聲音,細弱的呼吸也漸漸臨近,那在鼻端下出現的一抹淡淡的暖香像是電流一般擊著心臟,讓他不得不睜眼去確認了。

聶曼卿就這樣被嚇的坐到了地上,即使地上有幹草,凍硬了的地面還是讓她的屁股直疼,眼中瞬間就出現了淚花,這時她也顧不得這點疼了,牙齒打顫的聲音清晰可聞,碰到鬼的感覺讓她想迅速逃離這個地方,卻在此時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還有幾分顯得有些做作的笑聲傳來,這比遇到這個鬼還讓她害怕,那聲音要是沒聽錯的話是王建軍的聲音,要是被他看到,她可就死定了!

朝前看了下,王建軍隨行的還有一個人,帶了盞加了防風罩的煤油燈,她現在已經腿軟了,就是能跑出去,也會被抓到的,到時候該怎麽說?!

“到我身後來”低沈粗嘎的聲音像是破碎的黑陶瓦罐子,顯得很詭異,卻像是救命稻草一樣讓不知所措的聶曼卿迅速的爬了過去。

沈修然雖然營養不良了很久,不過骨架子放在那裏,即使是坐著,也將擠到了他和墻角之間的草垛子中縮著的聶曼卿遮蓋的嚴嚴實實。

王建軍緊了緊身上的厚重的軍大衣,打了個飽嗝,喝了口手裏搪瓷缸子裏的已經不太熱的濃茶沖了沖剛才吃了幾塊大肉片子的膩味兒,解了渴,嚴肅的表情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這個村兒還算識相,招待的不錯,不過要是有個暖床的就好了,想到這裏,他那雙看似威嚴正義的眼睛露出猥瑣,手不自覺的搓了搓,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回味上次在鄰村嘗到的那俏寡婦的滋味兒。

“您不是說主席教導我們對待階級敵人要像冬天般嚴酷嗎,咋滴大晚上的還來送吃的啊”王建軍身邊是一個老頭,是這個村的村長,提著煤油燈,手裏還拿著一個搪瓷碗,裏面裝著看不清顏色的東西。

“老村長啊,你是老黨員了,可這覺悟可不算高啊,優待俘虜可是我軍早就提出來的,更何況我們這是人民內部矛盾,要用我們的善心和革命精神來感化他,讓他成為人民的一部分,擴大人民的隊伍…”王建軍收回綺思板著臉說道。這樣道貌岸然的說著,他其實只是因為冬日夜長無聊,吃完飯出來消消食,也找點樂子,看看那人的慘象就能讓他睡個好覺,要是那人能慘叫幾聲哭兩聲討饒的話,他倒是可以考慮給他加個破棉被度過這一夜,否則可就不是他的事兒了…

“您說的對,說的對”老村長哈腰說著,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這碗裏的東西已經餿了,挑剔點的農家豬估計都不會看一眼,更何況人了,哎,這是什麽世道啊…

兩人話說的聲音不大,因為距離近了,還是被沈修然和聶曼卿聽的清清楚楚。沈修然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動了下仍舊如聶曼卿看到時那樣一動不動,只是眼睛是半闔著的。聶曼卿此時縮在沈修然身後不住的發抖,聽到那越來越近的聲音抖的更厲害了,手不禁抓住了沈修然的背,那早就破敗的衣服一下被她抓出個洞她的手指也觸到了他像是凍土層一樣硬梆梆沒有溫度的背,手中那還熱烘烘的紅薯貼在了他的背上,傳來的溫度和觸感一時讓沈修然忽略了他即將又要面對的羞辱。

幾頭牛有了反應,哞哞的叫了起來,老村長呵斥了幾句,便安靜了下來。

王建軍接過了老村長的燈走進沈修然,仿佛不經意的踩了踩他本已受傷的膝蓋,黑暗中那已結痂的地方慢慢的滲出血,沈修然依舊沒有動分毫,連臉上的表情也一如他在被批鬥時一樣,在他身後的聶曼卿卻感覺到了他更加緊繃的後背。王建軍嘴角溢出冷笑,他拿著燈靠近沈修然的臉端詳了一番,看著這張在早幾年囂張跋扈的臉如今一副死人相心裏泛起滿足感。

“你可認罪?廣大人民都是寬容的,只要你承認錯誤接受人民的改造,和你那走資派父親劃清界線,你就還是一個…”王建軍端著腔調說著,突然對上沈修然睜開的眼睛,那雙眼睛在他本就被折磨的猙獰的臉上顯得詭異之極,在燈光下泛著血紅,發出要噬人一般光,比這冰天雪地還要冷,如利刀出竅一樣帶著鋒利,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穿透力,讓王建軍忍不住抖了下,移開了目光,那一瞬間他很不自然,覺得自己就是個跳梁小醜,所依仗的“正義”支離破碎,他也怕了,那兇殘的目光讓他覺得如果這個人真的死了肯定會變成厲鬼將他的骨血拆離,剝吃的幹幹凈凈,絲毫不剩…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爽,他勉強的冷笑了聲將自己手上已經冰涼的茶水潑在了沈修然身上,冰冷的水滲透那單薄的衣服,讓沈修然背後的聶曼卿觸到後抽了口冷氣,動了下,草垛發出了嚓嚓的聲音,王建軍狐疑的眼神還未到,就聽到粗啞的聲音響起,從喉間鈍鈍的漫出,仿佛來自地底一般,像是腐朽的鐵皮摩擦在一起,又像是鬼怪的在哭笑不得一般,嚇的王建軍手中的茶缸子跌落在了地上,後面的聶曼卿瞪圓了眼睛一下子不動了,呼吸屏住,連顫抖都沒了。沈修然也沒想到自己只是想遮住聶曼卿那點聲音的冷笑竟然是這個味兒,感覺到背後不再顫抖,想必那個小東西肯定被自己嚇傻了,竟有絲好笑湧起,頓住了自己的聲音。

“你肯定餓了吧,給你帶了點兒吃的,我還沒有放棄你,你不要先放棄自己”王建軍為自己被嚇到感到很丟人,咳嗽了聲拿過老村長手上那碗“飯”邊向沈修然的嘴邊灌去邊說著似乎很好心的話。

沈修然定定的看著王建軍,眼裏帶著點譏誚,比之剛才更多了幾分兇悍之氣,像是嗜血的野獸一般,似乎知道他是怕了。

王建軍一怒之下將那碗扣在了沈修然臉上用力的轉了轉遮住了他的眉眼。

“不識好歹!看來繼續批鬥是很有必要的!”王建軍硬著氣說了句,狠狠的踩了下沈修然的膝蓋就背著手走了,老村長有些不忍的看了眼沈修然幽幽的嘆了口氣也跟著走了。王建軍本就怕沈修然,不知道被他揍了多少回,兩年前他一瞪眼,一翹嘴角,他就會嚇的屁滾尿流的逃命。本來就沒什麽膽氣的王建軍只是來找點樂子的,沒找到樂子反而悶氣的很,讓他感覺很不爽,被沈修然這樣看著,加上黑乎乎的天,做惡做多了的他首先就心虛了。

王建軍走了,周圍徹底的黑了下來,聶曼卿仍舊在沈修然的背後,過了好一會兒沒聽到動靜,她才倏的松開了抓在沈修然背上的手從那夾縫中鉆了出來。背後的溫度撤去只餘下點殘溫慢慢消散,讓沈修然久未波動的心出現了一絲黯然。

聶曼卿此時也知道沈修然並不是鬼,只是凍的面目青紫,剛才雖然沒有看見情形,卻也知道王建軍肯定來者不善了。空氣中除了牛棚特有的氣味多出了讓人作嘔的氣味,很顯然那都是王建軍

帶來的。遠處的煤油燈已經隱沒在黑暗的拐角不見了,聶曼卿松了口氣。

剛才她雖然被沈修然的聲音嚇到了,晚上睡覺肯定會做噩夢的,卻也知道他是為了給自己掩飾,相比王建軍算是好多了。

“走”沈修然開口道。能夠來看他,他已經滿足了,若被人發現,連累了她,他便是百死也不能彌補了。之所以沒派人看著沈修然,一來是他綁的夠緊實,人也早沒了力氣,二來就是因為沒人敢來,而且有著這幾頭牛的看護…

聶曼卿聽到沈修然的聲音咬了咬唇,知道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在這樣的天氣想想都會冷死的,她穿這麽厚都還冷啊…

她不可能把自己的衣服給他的,可是又不能看著他在風雪天被凍死,一時糾結的四處看了下,黑暗中依偎著草垛的小牛犢子哞哞的大頭動了下讓聶曼卿有了主意。她將手中的紅薯掰了點出來後把剩下的塞到了沈修然的懷裏轉身去到了哞哞身邊。

“乖哞哞,過來下”聶曼卿拿著那點紅薯捏著哞哞的耳朵引它向沈修然靠近。哞哞還小沒有紮鼻環,她只能這樣小心的將它引到了沈修然身邊,還好她平時和哞哞的關系比較好,哞哞對她也沒什麽脾氣,乖乖的跟著她臥到了沈修然身邊,似乎聞到了沈修然臉上的氣味兒,竟然一伸舌頭便將他臉上剛才沾的東西舔了個幹凈。

聶曼卿看到哞哞在亂動趕緊安撫著它安靜下來乖乖的緊貼著沈修然趴著,讓它肚皮的位置對著沈修然的腿,大頭拐到了沈修然的身後,給了他一個半包圍的熱源,然後她又抱了一堆幹草圍在了沈修然身邊。

期間沈修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看著因雪的映照能分辨出幾分的小小人影在那裏動作著,小牛粗糙的舌頭黏糊糊的舔了過來,不怎麽好聞的味道傳來,他也渾然沒有感覺,黑暗中他的眼中透出幾分迷惑,幹澀的喉嚨像是卡了根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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